由于过度锻炼,周莎莎当晚只获得了评分53的睡眠,天光未亮,她半梦半醒地爬起床,开门走出去。
    阴影朦胧的室内,沙发吊灯下一捧橘光,钟宝珍抱着电脑坐在下方。
    “早。”周莎莎哑着嗓子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钟宝珍的目光专注在屏幕上,反光的镜片下,她的眼底却有一片难得的沉静。
    周莎莎捋过头发走近,满屏的英文,她看一眼都觉得头痛,瞧着钟宝珍认真的神情,问:“早上五点多看这个,你不困吗?”
    “我一直都是这个点起床。”钟宝珍语气淡淡的。
    “难怪我从来没在起床时看到你,”周莎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不行,我要再去睡一会儿。”
    叮的一声,微波炉的定时结束,钟宝珍合上电脑,取出加热好的咖啡,一股诱人的香气使得迈入卧室的周莎莎探出身子,“什么啊,这么香。”
    “咖啡,加了点可可奶。”
    戴着眼镜的钟宝珍,与不戴眼镜时相比,气质截然不同。
    鬓角的碎发卷曲着,那副圆形镜片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她身上的锋利与乖僻,在这个夏日余温还没散尽的早上,暖色灯光的映衬下,她身上的冷漠被卸了个干净。
    钟宝珍浅浅地抿一口,抬眼看向她,“你要喝吗?”
    周莎莎咬着嘴唇,像是不太情愿,却又慢慢嗯了一声。
    这杯咖啡撑着周莎莎一路走到车站,直到坐上轻轨,她都不确定自己醒了没有。一路上,她只是迷迷糊糊地跟着钟宝珍。
    “要坐多久啊?”周莎莎眨着眼,打开粉饼调整着快要滑片的美瞳。
    “半个小时。”钟宝珍从包里拿出ipad  mini,工装短裙下一双笔直的小腿不安分地翘起来。
    “那还挺快的啊,没比打车慢多少。”
    钟宝珍坐到她前面的位置,低头说:“等会儿还要换乘巴士。”
    周莎莎“啧”的一声瘪起嘴,“真够麻烦的。”
    耳边轰隆而过的风声,摇晃的车厢内乘客上上下下,因为周末的缘故,人倒是不少。
    周莎莎第一次坐muni  metro,还是有几分好奇地左右打量着,列车驶到地面上时,阳光猛地扑进来,正落在前座钟宝珍的肩上,周莎莎这才发现,她竟然在看文献。
    周莎莎瞬间翻了个白眼,心想她装个什么劲,这种时候也要学习。
    屏幕右上角显示,还有十几分钟这个作业就截止了,钟宝珍却心不在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心口那种惴惴不安的焦虑却逐渐消失,这消散并非轻快,更像是在某种持续积压后出现的空白,一种茫然的缺失。
    这称不上什么自暴自弃,钟宝珍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在逼着自己打破长久以来的信条,学习永远第一位的原则。
    她对北川拓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搬家,脱离性爱的漩涡,预约学校的心理咨询,这就是她选择的新生活,她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时间到了,红色的“Late”标记像一道枷锁,砰然落地,砸在钟宝珍的心上。
    几乎是同时,一阵刺耳的吵嚷炸响在她耳边。
    “Ching  Chong,Go  back  to  your  country  !”
    哪怕是带着降噪耳机,这句充满恶意的嘶吼令钟宝珍心下一惊。
    “What  you  say?!”
    钟宝珍倏地转头,声音的源头处,周莎莎已经站了起来,她带着惊讶与怒气的眼神扫过,周围的乘客一致沉默,低着头看着手机,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终于,她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双目交接,那一瞬间涌上的不知先是惶恐还是庆幸,周莎莎的喉咙却像被扼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斜前方的那个流浪汉却不依不饶,他大着舌头,声调逐节抬高,语速快且含混不清,周莎莎只听清了结尾的那句,“you  fucking  bitch”
    他高大的身躯像山一样罩下来,充满压迫性,在这种绝对的体型差距前,周莎莎的心脏狂跳,身体却提前僵住了。
    “Shut  the  fuck  up!you  damn  broke  ass!”
    一只手从身后把住她,肌肤相贴的热度让她骤然回神,钟宝珍一步跨到她身前,她直视着那个混蛋,回击道:“Of  course  you  pick  on  girls.  A    trash  like  you,  that’s  the  only  way  make  you  feel  big,  isn’t  it?  Because  nobody  loves  you.  Ever.!
    这句话让男人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随即他把手放在眼尾,故意向后拉伸,做出眯眯眼的手势,“You  Chinese  people  eat  dogs!  you  eat  dogs!”
    钟宝珍轻蔑地压低眉目,眼神扫过他,从头到尾。
    “Is  that  all  you  got?”她顿了顿,捂着鼻子说道:“Maybe  You  should  speak  to  me  when  you  can  actually  afford  deodorant.”
    “Yeah,so  what?”男人向前一步,威胁道:“You  should  be  sacred,you  know  you  should.”
    面对这种情景,周莎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举起手机,对着他开始录像,声音也大了起来:“No,you  should  apologize,you  are  the  fucking  racist!”
    “Stop  recording!”男子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抢走手机。
    “啊——!”惊慌之下,周莎莎尖叫着往后躲。
    钟宝珍抓紧她的手臂,拽到身后,厉声喝止:“Dont’  touch  her!  If  You  get  ready  to  spend  the  rest  of  you  life  in  the  prison!”
    身边的乘客也加入这场争吵中,周莎莎更是底气十足地叫喊:“Go  fuck  yourself,  you  mother  fucker!”
    趁着混乱的间隙,钟宝珍看准时机,拉着周莎莎下车。
    周莎莎愣愣的,被钟宝珍的手牵着,亦步亦趋。
    那双柔软的手是如此温暖,可周莎莎的情绪还停留在刚刚反击时的畅快——不对,怎么落荒而逃的却成了她们。
    “快走。”
    在这一刻周莎莎的眼里,钟宝珍就像一个走在冰面上却绝不会滑倒的人,那种坚定,反倒让她的心静了下来。
    往上走的这一路上,喘息与噪音,亲密与空旷,忽轻忽重,忽远忽近。
    外面的阳光依然灿烂无比,晃得周莎莎眯起眼。
    路过车辆的阴影,却像一个休止符,挡在钟宝珍惨白的脸上。
    她们相对无言。
    这次,周莎莎先开口:“你的手好热...”
    下一秒,钟宝珍猛然撒开手,她的眼神,怎么形容呢,周莎莎甚至觉得那里面带着恨。
    “干嘛这么看着我?”周莎莎被她看得发毛,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脖颈,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太凉了。
    “我刚才就应该先报警,那个种族歧视的混蛋。”她看着钟宝珍说出这句话,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不是,难不成是我做错了吗?”周莎莎委屈得睁大了眼,“你刚刚难道不生气吗?”
    钟宝珍深深喘一口气,缓了缓才说:“生气...你看没看到,他的手在往后伸?”
    “什么啊,”周莎莎惊惶地张着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意思他有枪?”
    “我不知道,”钟宝珍逐渐冷静下来,“但...可能就是...”
    “那么多人,他敢开枪吗?”周莎莎惊呼:“我去,这他妈还能带枪上地铁啊?我下次绝对不要坐这个了,湾区太多疯子了!”
    在美国这些年,钟宝珍不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却头一次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旁边的周莎莎却嚷起来:“我录到他的脸了,我们现在打911也来得及!”
    钟宝珍瞪了她一眼,“你还想去警局指认他啊?”
    “我...为什么我还要去啊?”周莎莎还想辩解什么,钟宝珍却已经往前走。
    “你去哪儿?”周莎莎立马追上去,“哎,钟宝珍...你还去不去渔人码头了?”
    钟宝珍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操作手机,周莎莎瞄到她的手机屏幕,才发现她已经叫好了uber。
    钟宝珍瞥她一眼,语气里却也有了别扭的亲密,“回来打车的时候,你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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